我还没有去寺庙许愿,但是在这一刻我很想还愿,因为还没有许下的愿望是:希望我父亲今天的胸部穿刺结果是好的。 如果这个愿望实现了,我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开车去接他去寺庙还愿。
我很少去提及我的家庭,因为它的确好像有点没有让我觉得很开心,这也是在我独立工作后的日子里,回家次数越来越少的原因,而今天因为这个愿望,我想了一想,如果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一些记忆留存下来,也许日后我会非常后悔。
小的时候我的家庭很辛福,是那种大家提及到就很觉得很不错的家庭,爸爸是医生,妈妈是村委会的,虽然地方不大,但是生活也很滋润,两个人在那个年代都是不多的知识分子。那时候两个人在别人的讨论里都是旁边人羡慕的对象。
童年里,我想我应该是开心的,因为我记忆里最多的是跟堂哥堂姐们开心的日子,所以这也是对现在的我一种讽刺吧,讽刺的是现在的我已经很难感觉到开心是什么东西了。
我父母大概在我初中的时候已经开始了离婚的事宜,那个时候家里出了两件事
第一件事:我妈妈罹患了宫颈癌,因为发现的及时以及早期,切除宫颈后基本上每次复查就可以了,现在7年过去了,宫颈癌只要发现的早其治愈率可达90%。那个时候对癌症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概念,以为不就是生了一场病吗,等自己真正去学医的时候,等真正自己在医院的时候,拿着厚厚一本病历,才觉得人生真的很不辛,可哪怕如此还是依旧我行我素。
第二件事:我父亲被哄骗去了当地臭名昭著的“饼子山”,因为赌博输的倾家荡产,包括借的资金,在7年前就已经有130万左右。但是他并不是一下就被鬼迷心窍了,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杀猪盘,而这个带我爸进杀猪盘的人我到现在还记得,也记得他那天甩了几打现金在桌子上让我爸随便玩玩的模样。
“这个人什么都好,就是赌博不行。”
这大概是很多人对他的评价,我母亲呢,我从小到大很少看到她发脾气,我小的时候很调皮,总是惹她生气,现在回想起来,她是一个心慈的人,她是一个好母亲好妈妈,但是她不是一个好老婆。
因为他们的沟通方式在我印象里,没有友好的沟通过,从来只有争吵还有止不住的激将。大家激来激去。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对自己说,我想要跟未来的老婆好好的去沟通去交流,避免情绪上头,避免说出那些伤害彼此的话。
父亲这个词在我现在的印象里,是一个越来越远的词。 在童年里,他也温暖了我很多,我现在还记得早上起早跟他一起去小溪钓鱼,他教我辨别鱼类,但是我很怕脏,不喜欢蚯蚓。
我还记得冬天的早上起不了床,他会用胡子扎醒我,让我把我举起来丢在空中。 那些是真的很早的记忆,但是这些记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记得这么清楚。
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家里喜欢在夏天晚上把竹床搬出来,搭好蚊帐,抬头就能看到一片银河,我跟姐姐在嬉闹的时候被骂了几句,怯怯的睡着了。
再到后来的记忆里,这个词语就慢慢的陌生了很多。跟母亲离异后,他重新组建了家庭,于是从母亲家族跟我父亲家族里,我听到了很多个版本,而这些版本随着那些没事的妇人们口舌不停的进行迭代更新,甚至都可以满足很多人对电视剧的猜想,而唯独没有满足的是我跟我姐姐在外漂泊的孤独。
作为家里的儿子,我充当的角色却是一个简单的却又复杂的心事垃圾桶,我听着爷爷奶奶的抱怨,听着我妈妈的抱怨,听着我姑姑的抱怨,也听着我姐姐的抱怨,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过他向我解释过什么,或者说也不需要解释,但是这个人从来没有跟我抱怨过这些事情,唯一对我的抱怨就是,为什么不经常打电话给他。
其实我的心里很复杂,我对这个人,说不上恨,在后来甚至说不上爱,可现在我打字的时候是明白的,其实我还是很在乎他。
我很害怕成为他一样的人,但是小的时候却希望能成为他一样的人,高大威武,一手好看的毛笔字以及人人都尊敬的医德。
可大了后就会好害怕自己成为他一样的人,打牌赌博打老婆。还有一点就是不善言辞。
不善言辞,基本上是对家人而言的。
而我也对家里人不善言辞,甚至都很少觉得放心思。只是想着该怎么去奋斗去远离,甚至计划在明年后者后年的时候去另外一个城市生活。
好像我做的很多事情都是该怎么远离这个家庭,从来没有考虑或者想到去拥抱,因为我受够了当情绪垃圾桶,乃至我回去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就是个情绪垃圾桶,但是又毫无办法,老一代的人没有谁可以去倾诉,只有当孙子的才愿意坐下来听他们讲一讲心里话。
我长这么大,我只记得我爸爸哭过两次。一次是我上初三的时候他来看望我,给我塞钱的时候我不要,突然抱着我看着我在背后哭出了一点声音,那个时候我含着泪目送他离开了。
一次是昨天跟他打完电话,他突然梗咽住,然后挂了电话。
一个肺部结节,三月份的时候查肺部CT只提示有阴影,昨天复查CT的时候出现4cm肿块大小。9个月的时间肺部出现一个4cm的肿块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。“我现在跟我爸估计心情都不太好,就是那种我们两其实心知肚明 等一个概率低的好答案”。
其实知道消息的时候我内心没有什么波澜,甚至在写下文字的时候也没有了太多的波澜,我知道这只是自己不想让自己情绪泛滥的一种自我保护。
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他没有提起这件事情,只是打电话问我最近什么情况,我叹了口气觉得生活好像没有什么动力,很多东西都看不清楚,还跟他说想去外面更大的城市走一走。
后来冥冥中我打了电话给我姐姐,那个说这辈子哪怕他埋土里也不再想联系的一个人,告诉我说父亲去省立医院体检,貌似情况不太好。
我跟他都知道,等一个答案有多么痛苦,痛苦到以至于我一个无神论者,需要祈祷神明来渡过。
人生总是跟设想的会有千差万别,在那一刻突然就理解了当初看到那些跪拜在ICU门口的病人家属们的心情,那种无助与婆娑的眼神,在之前也许他们也会诵经念佛,可大概那时候所有的经文音律都没有办法驱散恐惧。
看到大致的病理结果的时候情绪还是没有忍住崩溃,低分化。
低分化这三个字就已经决定了后期预后的不良好。
那个时候我还在记录他的手术时间。
2022.1.4号上午11.39进的手术室 12.17开始手术直到下午3.05拿到病理标本以及4.30退出手术室。
SMARCA4缺失型肺癌目前尚没有统一的治疗方案,其对常见化疗方案通常疗效差,由于缺乏肺癌常见驱动基因突变,对靶向治疗不敏感。2020年ASCO会议上美国Dana-Farber癌症研究所报道了211例(8%, 211/2690例)携带SMARCA4突变的非小细胞肺癌患者,并且发现KRAS突变是SMARCA4最常见的共突变约占11%~35%。与SMARCA4/KRAS野生型相比,存在SMARCA4和KRAS共突变的患者,免疫治疗疗效差, mPFS(4.1个月 vs 1.7个月;HR=0.29[95%CI:0.17~0.50];P<0.001),以及显著缩短的mOS(14.9个月 vs 4.0个月;HR=0.34[95%CI:0.20~0.59];P<0.001)。
这是我能够搜索到的答案,意思是基本上SMARCA4缺失型肺癌,更何况是SMARCA4缺失型非小细胞肺癌,基本上已经失去了很多治疗手段的支持。
甚是绝望。